“晴明……晴明?”
我已经数不清曾经被这熟悉而动听的低声呢喃唤醒过多少次。
深邃漆黑的深渊里,我的意识终于因此得以上浮。
我睁开了眼睛。
潜意识里的生物钟告诉我,自己经历了相当漫长的睡眠。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腹感,肚子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瘪着。
响松开了扶着我肩膀的手,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原本整齐的鲍勃短发此刻就像是幼犬的毛发一般杂乱。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庞,我那满是疮疤的心灵也得到了一丝慰藉。
“呐,响。”
我伸出右手拨弄着她的头发。
“怎么了,还很累吗?”
她微笑着,没有制止我那胡来的右手。
“我们,出来了吗……一切都,结束了吗?”
抱着惶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我轻轻询问着。
“已经不用,再担心这样的事情了。”
少女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的态度令我感到十分在意。
是吗,结束了啊。
真的……结束了吗?
三日月晴明终于还是和折原响从【那样】的地方活了下来。
将人际关系撕得粉碎的那种战斗,终于在三天三夜后画上了休止符。
与其说是刚睡醒的头脑难以清晰地回忆发生了什么,不如说是我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发出着强烈的抗议。人类思想中隐藏的道德机制令我拒绝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理性的弦久违地又一次绷紧了,责无旁贷地觊觎着我的内心,时刻丈量我的良知。
为什么混乱的脑海里全部都是我无法理解的大片空白?明明能回忆起遭遇了相当恶劣的事件,但那记忆却模糊到我什么细节都想不起来。
但是,能取回这样的时光,我认为无论是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我的后脑勺还能充分地感觉到少女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大腿那令人着迷的触感,这已经令我感到无比欣慰了。
丝毫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我慢吞吞地把上身从响身上挪开。下意识地打量起四周。木质的四方墙壁里,是个意外地有生活气息的卧室,窗外熟悉的小镇全景竟使我一瞬间有些热泪盈眶。
“响,我问你。”
“怎么了?”
响往我这边靠了靠。
“这个屋子里面,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嗯。”
这回响害羞地搂住了我的腰,把我拉回到她的身边。真不愧是我的青梅竹马,在处理男女共处一室的问题上是真正的大师。
我贪婪地享受着现在的时光,又一次倒在了木屋里的床上,怀里抱着我那位不知道是因疲倦还是因为害羞而沉默不语的恋人。
黄昏的阳光在散发着木材芬芳的卧室内留下一串细碎的剪影,在即将步入黑夜的现在,谁也不会知道三日月晴明和折原响此时此刻正身处这里。
我们犹如只剩下彼此一般,互相在怀抱中开着属于生者的庆功会。
“晴明……”
响少有地用低低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作为回应,我轻轻吻上了少女那熟悉柔软的唇瓣。
经过了地狱般的三日,或许我的内心已经有什么开关被悄悄摁下。或许黑暗的因子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一般快乐地欢呼着把我的精神搅成一团烂泥。
但是,这样和响怀抱着,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我真正有了幸福的实感。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
我以尽可能小的动作,把身子从已经熟睡的响的怀抱中抽了出来,悄悄走到屋外。
初冬残存的落叶静静地躺在日光下的山脚的河水中,夕阳艰难地越过山头,昏黄的橘色光辉和黯淡的黑暗把我眼前学院切割成了两半。
在我的注视下,校舍一点点被阴影覆盖,最终被完全的漆黑吞没。
当我们从后山山顶动身前往学院的时候,无星的黑夜已经过去很久了。揉着眼睛的响直到起床才告诉我,雾崎现在就正在学校等待我们汇合这件事情。
无比好奇,最后应该如同我一般捉对厮杀的两人,究竟是凭借什么才可以安然无恙地从那死亡设施中逃出,并且带着已经昏厥的我到达那个山顶的小木屋。
雾崎她,又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行离开?
完全萌生不出责备恋人的念头,我们两人在漆黑一片的山脚公路上摸索着前往学校的道路。
寂静的黑夜里,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与呼吸声。我们如同在追逐自己呼出的白气一般,快步走着。
“滴滴——”
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并不显得尴尬的沉默,长长的远光灯把响的影子拖得很长。她抬头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声喊道:
“晴明!下雪了!”
只看得见彼此轮廓的漆黑一瞬间被远光灯所照亮,黄色的灯光在黑夜中拖曳空中飞舞的雪花,那六角的冰晶在间隔的时空中纷纷定格。我和响的身影在车灯中交替着浮现着,在笼罩小镇的雪花之中像微小的幻灯片一样悄悄地播放。
其实在那一瞬间我应该发现的才对。
名为噩梦的怪物已经伸出了令我昏阙的第二根触手。
那时那刻,我的身旁有着可怕得令我无法直面的【真实】。
……
互相掸落彼此身上的雪花,我和响望着深夜中静静矗立着的校门。熟悉的黑色铁门在雪地上留下了弧形的痕迹,被拱开的积雪在路旁堆积着,可无论哪里都看不到人的身影。
雾崎她在哪里?铁门,是她为我们打开的吗?
巨大的黑色建筑在白雪中犹如为了吸引人类而刻意粉饰自己的丑陋巨兽,原本在白天显得格外亲切的校园雕像露出的笑容也令我感到毛骨悚然。偌大的校园,此时此刻充斥着浓郁到暴力程度的漆黑。
“响……你确定雾崎是在这里等着我们?”
我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想要向响再次确认现在的状况。
响似乎也不太适应这种午夜的学校,只是用轻微的点头回答了我。
我看着着完全没有足迹的薄薄积雪,巨大的违和感几乎化作了可以碰触的实体,沉重地挤压着我的耳鼓膜。身体甚至比大脑先一步感受到了危机,将兴奋的信号传遍全身。
我几乎是用第六感确认,自己又进入了不妙的地方。
可令人疑惑的是,我没有做出退缩的打算。
“响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一个人去和雾崎汇合就可以了。”
我把响拉到了有遮棚的地方,在孤独的路灯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颊。
“真的不用一起去吗……我感觉学校里好像也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
响被冻得泛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个不太放心的表情。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作为回应,哈出的白气传递着少女那温热的体温。
“没关系的。”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试图藉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响在这里好好待着就行了,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就大声叫我吧,我一定会马上回来的。”
这空旷无人的校舍里,连积雪被踩踏的吱呀声都分外清晰。
“嗯嗯......不过晴明找到雾崎同学之后就要马上回来喔?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算是我也会有点害怕呐。”
被我戳着脸颊的响显得有些气呼呼的,但还是摆出了一副教科书似的“尽管很在意还是要装作很讨厌”的表情。
她呀,真的是越来越狡猾了。
我用尽全力地拥她入怀,试图以轻吻少女的额头来缓解她的恐惧。
“没事的,我马上回来。”
笑着对她挥了挥手,我用力将厚重的校舍铁门拉开,寒风顿时灌入漆黑的走廊,响起了阵阵呜咽。
我回头看了眼站在路灯下的女友,发现我目光的响朝我露出了可爱的熟悉笑容。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入地狱。
再度开始孤身涉险的我,这次也应允了那个恶魔的邀请。
“那个混账……现在又在玩什么把戏?”
终于与飞雪隔绝开来,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纯黑的环境,我急忙摸索着前往走廊两侧的教室,想要将教室里的灯打开。
在这样的黑暗中行走,犹如在深海或是太空,每一步都伴着令人不快的浮游感。
心头涌上了就像是被剜去眼球般难受痛苦的压抑感觉。
终于触碰到了一间教室的门,我却吃惊的发现教室的门上贴着类似封条的东西。
我犹豫了一瞬间,摸索着将封条揭开。
“啪嗒——”
于是纯黑的走廊上多了一个散发着白色灯光的房间。
这是一个在我到来之前被封闭起来的教室。
教室里一尘不然,课桌摆放整整齐齐。
好似阳光才刚刚从教室里溜走一样,空气中仍残留着校园独有的,混杂着汗味与油墨香味的气息。
教室里有三十张课桌,一定有三十名同学曾经存在这里。这里发生过的一定有友谊的羁绊、恋爱的甜蜜,也一定会有矛盾与争执......
有三十名少年少女曾在这里彼此互相补完着青春的物语。
可是我却蹲下身,几乎要呕吐出来。
三十株已经枯萎得看不出品种的花朵,在三十张课桌上的三十个花瓶里扭动着各自的身子,似乎在向我演绎尽可能多的不祥姿态。
那是花吗?为什么摆在那里?摆在那里做什么呢?为什么要摆花?是恶作剧吗?
我冲出门去,不顾一切地跑到已经被灯光照亮的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开始呕吐。
“唔呕——”
冲入洗手间,我直接将头埋入水槽中,将呕吐物与眼泪的混合物倾泻而出。
当我精疲力竭地抬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部碎裂的程度令人心生恐惧的镜子,我只看到了我惊恐的眼神。
镜子龟裂成了丑恶的形状,因为巨大的碰撞而随机生成的密密麻麻的纹路将它蚀刻成了只会令人感到恐惧与怪异的玻璃碎片。
在洁净到违和的洗手间中,这样一面镜子犹如一只凭空冒出的巨大的昆虫复眼,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我。
尽管身体抗拒着,但第六感还是逼迫着我去打开了其中隔间的门。
刹那间,我才刚刚意识到一直在我耳蜗内鼓动的耳鸣的消失。
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了。
纸篓里所装着的,是堆积堆积再堆积,以至于连一张纸都无法再装进去的浸透着鲜血的纸,而那纸张无一例外,全部散发着我也已熟知的腥甜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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